人生不如一行波特萊爾，

同類﹡張曼娟
之
藍天﹡高岱君


藍天騎著車 , 我坐在後座 , 環抱著她的腰 ,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。
如果 , 時間停格在這裡就好了 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< 藍天 >




( 一 )


很陽光的午後 。我還在流淚 。
和阿海吵架了 , 哭著去找藍天 , 蓋天正要出門去潛水 。
「 咦 ? 門口怎麼會有一朵淚的小花 ? 」藍天打開車門讓我進去 。
我的淚一直流個不停 。
「 又溝通不良啊 ? 」藍天的聲音裡有些疼惜 。

一路上 , 淚還是止不住 。
「算了啦 , 再哭就太浪費妳那雙大眼睛了 , 也太浪費今天的好風好日了 . 我看要去買幾個水桶比較保險 !」

「 幹嘛 ? 」
「 因為有人一直很努力地哭 , 如果不去找水桶盛著 , 怕待會兒車子裡面會淹水 。 」藍天很嚴肅的說 。

看著藍天的正經樣 , 忍不住笑了出來 。

下了車 , 藍天牽著我的手 , 走到海邊 .

「 嗯 , 很好 , 會笑了 ! 妳等一會兒 , 我下去找幾個貝殼給妳 , 等待的時候 , 妳可以唱歌 , 把水裡的貝殼給嚇出來 , 這樣 , 我就可以省好多力氣 。」我用力捶了藍天一下 。

「 唉喲 , 殺人哦 ! 」藍天誇張的倒進水裡 。

「 自己要小心 , 我去找海龍王借貝殼了 , 記得大聲唱歌 。」藍天在海裡浮沉 , 戴上潛水鏡 , 揮揮手 , 便不見人影 。我在岸邊坐著 , 吹風 , 看一小朵的浪花追逐嬉戲 。

( 臭阿海 , 再也不要理你 . )

突然 , 太陽消失了 , 整個天空像是翻倒的墨汁 , 眼前是令人窒息的驚濤駭浪 , 大顆的雨滴傾盆而下 , 風開始在亂 。
我用力的大聲叫喊 , 要藍天趕快上來 , 不要管那些貝殼了 , 只要藍天趕快回來 。

忽然 , 我看見藍天的潛水鏡在腳邊浮著 , 然後是蛙鏡 , 氣瓶 , 救生衣 , 最後是藍天的潛水衣 , 卻 ... ... 不見藍天 。 我害怕的哭了 , 聲嘶力竭的叫著藍天 , 要藍天趕快上來 , 不要再嚇我了。
天色愈來愈暗 , 雨勢愈下愈大 , 原先的遊客都不見了 , 我像是被遺忘的人 , 只恣在風裡雨裡拚命的喚著藍天 , 瞬間 , 一道漫天的海浪向我襲來 , 而我 , 怎麼也逃不開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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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二 )


「 啊 ----- 」從夢裡驚醒 , 汗涔涔 , 淚潸潸 , 又夢見藍天了 . 我翻身下床 , 靠著窗戶 , 用力嗅著夜的沁涼 . 很安靜的城市 , 還沒醒來 , 我卻無法睡去 . 九年了 , 藍天已經離開九年 。

十年前 , 第一次遇見藍天 . 那時候 , 我的名字又被保留在聯考的榜單之外 , 要好的同學早就快快樂樂的唸大學去 ,
而我 , 自尊與自卑交戰得風雲變色 , 只好揹著重重的蝸牛殼 , 去讀專科學校 . 就是在那裡 , 認識藍天的 。

藍天 , 和她的名字一樣 , 初相遇的人 , 一定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. 是的 , 你可以在熱得駭人的南方陽光底下 , 看見藍天白皙的容顏 ; 而且 , 她笑起來的時候 , 漾著酒窩 , 像個乾淨迷人的小孩 , 總讓人捨不得把視線移開 。

「 嗨 ! 我是藍天 . 藍色的天空 , 這是本名哦 ! 很高興可以認識你們 , 請大家多多指教 , 謝謝 ! 」

在眾人的掌聲中 , 藍天走下適弁 , 經過身邊的時候 , 她突然看著我 , 微笑著 , 就是那深深的酒窩 , 融化了最初的陌生 , 藍天和我 。

因為藍天的自信和親和力 , 所以 , 理所當然的當選為第一任班化 . 剛開學 , 甚麼都很混亂 ,
可是 , 藍天就有本事舉辦了一次班遊 , 全班差不多都到齊了 , 很難得一堆仍不太熟悉的人 , 會如此熱心的參與班上第一次活動 , 並且 , 玩得不亦樂乎 。

「 嗨 ! 若舞 . 很好聽的名字 。 今天玩得還好嗎 ? 」藍天突然出現在面前 , 遞了一杯冰水給我 。

(怎麼知道我正需要這個 ? )

「 謝謝 ! 很好玩 . 很愉快 . 」接過水杯 , 一仰而盡 . 冰涼的水順著喉嚨 , 像是吹過涼涼的風 。

「 看妳好像很少說話 ? 」
「 會嗎 ? 可能我很吵的時候 , 妳沒注意到吧 。 」
( 我習慣一個人喋喋不休 )
「 吵 ? 頻率不太相同的字眼 . 」藍天仰著頭望著濃密的枝葉 :
「我一直看著妳 , 只是妳沒發覺罷了 。 」

「 藍天 ! 換妳了 . 」眾人鼓譟著要藍天去表演 。
「 好 ! 十二歲以下和心臟病的人不宜觀賞 . 如果發生甚麼意外 , 概不負責 , 順便給一點掌聲啊 ! 」藍天笑笑的走入人群 。

「 我要唱 給若有似無的淡煙流水 。 」我看見藍天的酒窩了 。

( 若有似無的淡煙流水 ! 這是甚麼意思 ? )

眼前的人 , 有的交頭接耳 , 有的一臉茫然 , 還好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聽不懂 。

陽光下的藍天緩緩唱道 :


Met you by surprises I didn't realize
That my life would change forever
Saw you standing there didn't know I'd care
There was something special in the air
.........


我沉浸在藍天的歌聲中 , 享受著這首非常喜歡卻很少聽人唱起的歌 。

藍天唱完以後 , 在熱烈的鼓掌聲中 , 鞠躬致謝 : 「謝謝 ! (謝謝大家冒著生命危險來聽歌 ) 。」

「 好聽嗎 ? 」藍天又坐回我身邊 , 眼底有著灼燦的閃亮 。
「 很好聽 。 我非常喜歡 , 謝謝 ! 」

藍天深深地看著我 : 「所以 , 妳知道了 ? 」
「 知道甚麼 ?」
「 哦 ! 沒有 」失望的藍天 。



天色晚了 , 藍天宣布解散 , 除了謝謝大家友情贊助 , 並且叮嚀回家時候要注意安全 , 跌倒了要記得爬起來 , 不要欺負陌生人等 ...... 。

藍天就是這樣 , 即使離情依依 , 也要歡歡喜喜道別 。

藍天像是一顆磁鐵 , 吸引著全班同學的心 。讀了好些年的書 , 第一次遇見沒有分崩離析的班級 , 真是破天荒 , 所以 , 藍天又當選了第二任的班代 。

在藍天的號召下 , 團體競賽的獎金 , 或多或少都成了班費 , 每每辛苦之後 , 看著坐班喜孜孜的分享喜悅 , 真令人感動 。

最特別的是 , 不管藍天有多忙碌 , 當我需要幫助時 , 她一定會恰巧出現 ; 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 ,她總能將我低落的情緒接個正著 , 還附贈笑話一則 。

有時候 , 我會懷疑藍天到底是不是人 ? 因為夏天的豆花和冬天的湯圓 , 都是來自藍天的稿費 ;
因為在籃球比賽的時候 , 藍天可以投進漂亮的球 , 又可以像隻優雅的蝴蝶 , 滿場飛舞 ;
因為她可以和男孩子稱兄道弟 , 解決男人間劍拔弩張的危機 ; 因為她也可以撫平女人的一些幽微的情緒 。
藍天 , 真的是人嗎 ?


有一次 , 我終於忍不住問她 。

「 藍天 , 妳是人嗎 ? 」我很正經地 。
「 不是 , 我當然不是 。」藍天也很正經的搖搖頭 。
「 那妳你是甚麼東西 ? 」我忍住笑意 , 藍天也是 。
「 我不是東西 , 我是藍天 。」藍天指著天空回答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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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三 )


快期中考了 , 去藍天家整理筆記 。第一次看見藍天的房間 , 真是誇張 , 到處是深深淺淺的藍 。

「 藍天 , 你們家的姓 , 在妳的閨房裡 , 發揮的可真徹底 。」沒想到藍天對於藍色的執迷會比我還嚴重 , 一直以為我已經病入膏肓了, 然而 , 眼前的人早就被藍色占領 。

「 謝謝妳的讚美 , 我們家都說我是瘋子 。」

藍天有一櫃子的 CD , 一櫃子的書 , 而且還有一堆大大小小的貝殼 , 我都看癡了 。

「 若舞 , 放一張很特別的 CD 給你聽 , 妳可以把眼睛閉起來 , 用心去感覺 。」藍天打開音響 , 放進 CD , 按下 Play ......

我聽見風聲 , 徐徐吹過 。聽見汽笛聲 , 越行越遠 。

聽見海鷗的鳴叫聲 , 在身旁圍繞 。啊 ......有海浪聲呢 ! 潮起 , 潮落 , 輕拍著安靜的沙灘 , 沙粒迴轉碰擊 , 彷彿在耳邊輕聲低喃著浪漫的海浪詩歌 。

潮聲來去熨貼著我呼吸的頻率 , 我開始微笑 , 也在記憶 。

海浪的聲音終於停歇 , 我似乎還嗅得到海洋的氣味 , 還聽得見拍岸的潮聲 。

當我睜開眼睛 , 正看見藍天專注凝視的眼眸 。

「 對不起 , 聽我入迷了 。」不知為甚麼 , 我有一陣小小的慌亂 。

「 我知道妳一定會喜歡 , 當初我也是一樣 , 著迷的不能自已 。

後來 , 跑去學潛水 , 在海洋的懷裡 , 就像一個版寵愛的小孩 , 只要遵守規則 , 整個海洋就是遊戲的天堂 , 上下左右 , 隨心所欲 。而且 , 當妳遇見一大票路過的魚跟妳打招呼時 , 那種驚喜 , 會讓妳終身難忘呵 。下次帶妳去潛水好不好 ? 」眉飛色舞的藍天 。

「 我 ......害怕在水裡的感覺 。」對水的恐懼一直是無法克服的障礙 。

「 沒關係 , 我第一次下去的時候也會害怕 , 緊張到呼吸都亂七八糟 , 手腳都不曉得要幹嘛 。可是習慣了以後 , 那樣的世界真的會超乎想像 , 有好多漂亮的魚游來游去 , 有好多漂亮的海葵 , 像花朵一樣盛開 。很安靜 , 只有水流過的聲音 , 只有呼叫吸時的換氣聲 , 偶爾還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, 靜謐至極 , 妳一定會喜歡 。」興高采烈的藍天 。

「 藍天 , 我在三歲那一年 , 跌進河裡 , 浮浮沉沉的 , 差點死去 ...... 」

「 怪不得 , 妳那麼害怕 ......」藍天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三歲的小女孩 , 她的溫柔輕拂著我的顫慄 , 使我得到安慰 。

「 不過我還是非常喜歡海洋 , 就是因為看不見它的真相 , 反而有無窮盡的想像 。 不是說越渴望的東西 , 越要保持距離 , 才能留有深刻的美 ? 」

「 我才不要保持距離咧 , 我不要有一天突然後悔 , 後悔當初為甚麼一定要躲得遠遠的 , 才不會破壞美感 。」藍天像是不經意地看著我 : 「就像妳 。我一直想靠近 , 我希望我會一直記得妳 。」

( 靠近 , 我 ? 她不是一直都與我靠近的嗎 ? )

「 可是太靠近了 , 甚麼都看得見 , 還會有渴望嗎 ? 或者 , 太靠近了 , 不會想要占有嗎 ? 」可能是藍天不尋常的話語 , 使我有點不知所措 , 我努力的與她唱反調 , 讓自己安心 。

「 我只想單純的靠近 , 不要介入 。只想單純的關心 , 不要干預 。只想單純的交往 , 不要牽制 。或許還是有一些距離吧 ! 可是 , 比妳的距離美 , 要真實多了 。」

她的眼神有些嘲謔 , 可是 , 忽然又認真起來 : 「愛是享受當妳遇見愛的時候 。如果知道這是愛 , 並且及時去記憶收藏 , 那就夠了 。」

「 這是妳的哲學嗎 ? 」我看著藍天 。
「 希望是 , 因為理想和現實還有差距的 。」

離開的時候 , 藍天送了一顆貝殼給我 。

那是一顆不像是我在貝殼店或者在圖片上看過的貝殼 , 沒有刻意掩飾的亮光漆 , 沒有特意篩選過的質感 , 就只是一個很完全的 , 被海洋親吻 , 被時光撫觸 , 被斑駁紋身的 , 星星 。

「 好美 ! 」我看著藍天的禮物 。

「 這是我第一次下海時遇見的 , 雖然不是最漂亮的 , 可是很特別 , 因為它讓我回到陸地上以後 , 還會有在海洋裡的感覺 。有時候看著它 才發覺海洋會攝人魂魄 , 就像第一次看見妳的眼睛 ...... 」

「 真諂媚 ! 好啦 , 我要回家唸書了 , 免得抱一埋鴨蛋回家孝敬媽媽 。」

「 這個 , 謝謝 。」

走了幾步 , 我突然回頭對藍天說 。而藍天的酒窩 , 在風中 , 輕輕漾開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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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四 )


度過了暗無天日的期中考後 , 就開始暗無天日的趕報告了 , 夜闌人靜的時刻 , 只好選擇比較不會吵人的巴哈 《無伴奏大提琴組曲》。

可是 , 手裡寫的是無聊的作業 , 耳邊聽著的是沉緩的大提琴聲 , 如此溫柔 , 快要睡去了 ......
好不容易睜開眼睛 , 關掉巴哈 , 扭開頻道 , 尋找人聲的陪伴 , 幸好剛開始沒聽 《郭德堡變奏曲》 , 不然 , 連驚醒的機會都沒有 。


Dreams are my reality
A wondrous world where I like to be
I dream of holding you all night
And holding you seems right
Perhaps that's my reality
... ...

是《Reality》, 藍天也會唱呢 。那時候 , 藍天突然出現在面前 , 拿了一杯冰水給我 , 笑嘻嘻的讓人不設防 , 很藍天的風格。

我記得藍天把這首歌送給「若有似無的淡煙流水 」 , 真是神秘 , 每次問她 , 總是回答妳猜吧 。

「 若有似無的淡煙流水 」這到底是甚麼意思 ?
我突然看見作業封面的 「 江若舞」:


.........
Met you by surprise I didn't realize
That my life would change forever
.........


瞬間 , 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 ....... 我就知道 , 會是很藍天的答案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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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五 )


有一天快放學的時候 , 阿海遞了一封信給我 。信裡頭說他喜歡我 , 我把信拿給藍天看 , 問她怎辦 。

「 我不知道 , 妳自己呢 ? 」藍天托著下巴問我 。
「 阿海是讓人會有好印象的男生 , 很乾淨 , 讓人覺得很舒服 , 可是 , 我以為他喜歡的人是妳 , 妳那麼特別 , 而且他們也很談得來 。 」

「 這不一樣 , 我和他是兄弟 。」
「 那......除了兄弟的感覺之外 , 妳喜不喜歡他 ?」
「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。」

「 是誰 ? 老實招出來 。」我像發現新大陸似的 , 充滿好奇 , 更有著追根究柢的興味 。
「 妳啊 ! 」藍天脫口而出 。
突然 , 空氣裡有些凝重 。
「 幹嘛 ! 不屑啊 ! 那是妳的榮幸呢 , 我也是有選擇的 。」藍天用著誇張的語調 , 故意岔開混亂 :
「 反正 , 阿海滿好的 , 人模人樣 , 也很細心 , 又擺得上面 , 不過 , 還是要看妳自己嘍 。」聽不出藍天的情緒 。

「 妳捨得嗎 ? 」我不曉得我為甚麼會這麼說 。

只是 , 藍天只是笑笑而已 , 沒有回答 。

後來 , 和海在一起了 , 有時候 , 手牽手走在路上 , 會遇見藍天 , 藍天總是微笑打招呼 , 就匆匆離去 , 好像很忙的樣子 。
許多話 , 來不及對藍天說 。

忽然覺得藍天很陌生 , 忽然覺得離藍天很好遠 , 阿海真的比藍天重要嗎 ? 倉惶 , 不知所措 。

和阿海在一起變成了痛苦的事 , 因為 , 藍天總會刻意避開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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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六 )



「 喂 , 您好 , 請問藍天在不在 ? 」話筒的彼端 , 我聽見「Nostalgy」的鋼琴聲 。

藍天極鍾愛 , 並且慣常彈奏的曲子 , 她說可以觸及到她的靈魂深處 , 深到令她狂亂 。

「 在 , 妳等一下 , 姊 , 電話 。」

「 喂 , 我是藍天 。 」

「 我是若舞 , 妳 , 還記得嗎 ? 」

電話那頭陷入了安靜 。半晌 。

「 妳幹嘛 > 二年一班七號江若舞 , 發神經啊 ! 」
( 我知道她在掩飾 )

「 我剛才在馬路上遊蕩 , 仰頭看見了藍天 , 又碰巧撿到了一張電話卡 , 就不小心撥過去了 。 」

( 我想念妳 )

「 阿海呢 ? 」藍天小心的詢問 。
「 不知道 , 我要見妳 。」終於說出口 。
「 妳在哪裡 ? 」藍天的聲音裡有溢出來的驚喜 。
「 你們家轉角的超商 。」
「 好 , 我馬上過去 。」藍天掛上電話 。嘟 ......嘟......

心很亂 , 呼吸也很亂 。
藍天翩然而至 , 像風 。

「 嗨 ! 」藍天說 。
「 嗨 ! 」我說 。

「 沒想到妳會打電話過來 。」藍天還在掩飾 。
「 我也沒想到會撥電過去 。」好像在演雙簧 , 我也在掩飾 。

( 看見妳 , 心都快要化掉了 )

「 走 , 帶妳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, 妳一定會喜歡 。 」

藍天騎著車 , 我坐在後座 , 環抱著藍天的腰 ,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。

如果 , 時間停格在這裡就好了 , 很想哭 。
「 幽藍湖水」, 深藍色的招牌 , 彷彿潮汐拍岸而來 。
「 等一下進去以後 , 要克制哦 , 不要沒氣質了 。」
「 是嗎 ? 」我就不信 。

藍天推開門 , 一臉邪惡的笑 , 突然 , 映入眼際的是琳瑯滿目 , 各式各樣的貝殼 , 我驚喜萬分 , 一直傻笑 。等到思緒好不容易回到藍天身上 , 她早已坐在那兒 , 優閒的喝著飲料 。

「 妳喝甚麼 ? 好漂亮的藍色 。」我看著藍天杯中的藍色液體 。
「 憂鬱長島 。還沒幫你點呢 ! 因為剛才某人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 , 不曉得甚麼時候才醒來 , 而且 , 今天沒有西瓜汁 , 妳自己選吧 。」藍天離開 Menu 。

「 跟妳一樣 , 憂鬱長島 。」
「 有酒精喔 , 小姐滿十八歲了嗎 ? 」藍天端詳著我 。
「 十八條皺紋算不算 ? 唉 ! 天增歲月人增皺 。」

「 妳可以用熨斗熨平啊 。」藍天嘻皮笑臉 。

( 真好 , 我們又回到以前了 。)

「 藍天 , 有沒有看過藍色的貝殼 ? 」透過憂鬱長島 , 我看著藍天 , 沉潛飛翔在海洋裡的藍天 。

「 沒有 , 不過有聽別人說過 , 妳喜歡啊 ! 」
「 嗯 , 要是我有一顆藍色的貝殼 , 肯定會瘋掉 。」
「 看得出來有那種潛力 。」藍天很用力的點頭同意 。

時間有些晚了 , 藍天載我回家 , 「憂鬱長島」一點都不憂心鬱 , 整個腦袋好像乘風飛行 , 很快樂喲 。

「 有星星耶 ! 」藍天指著天空 。
順著藍天的聲音 , 真的 , 好多星星眨呀眨 。

「 妳想 , 小王子和他的玫瑰住在哪一顆星星呢 ? 」我仰著頭問藍天 。

藍天卻輕輕的握住我的手 , 小聲的說 :「我只知道 , 妳水光迷離的眼睛 , 是最美最亮的星星 。」

我不敢看藍天 , 也不敢動 , 這句話比「憂鬱長島」還強烈 , 令我暈眩 , 我的淚在眼眶裡打轉 , 害怕 , 就要 , 氾濫 。

「 好吧 , 很晚了 , 要說晚安了 , 祝妳有一個好夢 。」
「 嗯 」我努力築堤 , 不讓淚水滑落 。

藍天放開我的手 , 微笑的說聲再見 , 就離開了 。

看著藍天逐漸隱沒在夜色中的背影 : 「晚安」我在心裡頭對藍天說 。
只是沒想到 , 這是最後一次看見藍天 。

是不是美好的事物 , 都不長久 ?



( 七 )



隔天 , 在學校一直沒見到藍天 。阿海問我昨天去哪裡了 ? 都找不到人 。

「 和藍天在一起啊 !」我的聲音裡有飛揚的情緒 。

「 若舞 , 有沒有聽說過妳和藍天的事 ... ... 」阿海欲言又止 。

「 有人說 ...... 藍天 ...... 好像比我對妳還重要 ...... 而我 ...... 只是 ......煙幕 ......」阿海說得很為難 , 有些痛苦 。

「 好酸哦 ?」我用力嗅了嗅空氣 : 「我承認藍天對我很重要 , 因為 , 很難找得到好像2那樣特別的人 。不過 , 我要是不喜歡你 , 怎麼會讓煙幕牽我的手 , 昭告天下 , 還親我的臉頰 。」

忽然 , 上課鐘響了 , 幸好 , 適時地暫停一切 。

「 怎麼沒看見藍天 ? 當班頭還敢缺席 」老師環視全班後 , 笑笑的說 。

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, 說不上來是甚麼 , 會是藍天缺席的緣故嗎 ? 但願不是 。

一直到放學 , 藍天仍未出現 。

去藍天家 , 也沒人應門 。

臨走前 , 藍天的鄰居看見我穿著和藍天一樣的制服 , 走來問我是不是藍天的同學 ?

「 嗯 , 她今天沒去學校 , 所以來看看 。」

「 聽說藍天出事了 , 好像去潛水 , 發生意外 , 現在在海總急救 , 唉 ! 這孩子 ......」

從鄰居的話裡 , 我聽見 , 無法置信的答案 。轟的一聲 , 腦裡一片空白 ,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?

我趕緊揮手叫車 , 往海總奔去 。

( 藍天一定沒事的 )

走進了加護病房 , 我看見了熟悉的藍天 , 安靜睡著 , 可是 ,為甚麼藍天的家人都哭紅了眼 ?

「 藍天 , 我是若舞 , 好啦 ! 被人騙來了 , 張開眼睛吧 。」我握著藍天的手 , 就像昨晚藍天握住我的手一樣 。
藍天像是個熟睡的小孩 , 動也不動 。

「 藍天 , 我要看妳的酒窩 , 妳笑一嘛 。」
( 藍天 , 妳聽見我在跟妳說話嗎 ? 妳是不是玩過頭了 , 忘記回來 。)

「藍媽媽 , 我想和藍天講一下話 。」我看著早已傷心欲絕的藍媽媽 。

小小的房間 , 只剩下我和藍天 。

「 藍天 , 沒人了 , 妳這淘氣鬼 , 醒來啦 ......」

「 藍天 , 我知道妳唱 < Reality> 給若有似無的淡煙流水是甚麼意思了 , 這時候才告訴妳 , 不算太晚吧 。藍天 , 我一直隱藏自己 , 在妳面前不放縱感情 , 不踰矩 , 努力做個溫和又有禮貌的人 , 我以為這樣 , 對彼此都好 。可是 , 昨天夜裡 , 我才知道 , 很多事因為想得太多 , 太在乎會不會失去 , 反而在猶豫的時候 , 就錯過了 , 很傻 , 是不是 ? 藍天 ...... 我喜歡妳 ...... 不管妳現在去了哪裡 , 我會等妳醒來 。」

我在藍天的唇上輕徑啄了一下 。


我凝視著 , 等她微笑的睜開雙眼 , 我靜靜的等待 , 直到有人推門進來 。

「 我是藍天的弟弟藍濬 , 我知道妳是若舞 , 在藍天的房間裡看過妳的照片 。」藍濬的眼眶也是紅的 :

「 藍天被發現的時候 , 手邿握著這個 , 說一定要給妳 。」
藍濬攤開了掌心 , 是藍色的貝殼 , 我看見 , 藍色的 , 貝殼 。
藍色貝殼會令我瘋掉 , 我是這麼對藍天說的 。

但 , 這藍色貝殼沒令我瘋 , 卻令我徹底的失去自己了 。於是 , 我的眼淚像是汨汨的藍泉水 , 再也 , 拭不及 。

「 藍天為甚麼會這個樣子 ?」眼前的藍天 , 喚也不醒 。

「醫生說是嚴重的動脈氣栓 , 已經來不及救 ......」藍濬開始哽咽 。





( 八 )


這 , 都是九年前的事了 。

五年前 , 嫁給了阿海 。藍天離開以後 , 他一直陪在身邊 , 最傷痛的日子 , 也是他扶著我走過來 。

我不曉得為甚麼會嫁給他 , 藍天走了 , 我的心彷彿也不在了 , 即使 , 婚姻是那麼重要的事 。

或許 , 阿海曾經是藍天的兄弟吧 。
( 我到底在做甚麼 ? )

有時候 , 會覺得對阿海很歉疚 , 他希望我可以接受藍天離開的事實 , 然後 , 為自己好好的生活 。他真的用心 , 我都知道 , 可是 , 我一直忘不了藍天 。

涼涼的夜 , 阿海開車帶我去看星星 , 好大的草原 , 空氣中浮動著濃郁的青草香 , 還有不知名的蛙蟲聲 。

整個天空星光燦爛 , 感覺離星星好近好近 , 幾乎踮起腳尖 , 就可以摘到 。

阿海把我圈在他的懷裡 , 下巴抵著我的髮 , 問我喜歡哪一顆星星 , 說等我選好了以後 , 要去幫我問問看 , 可不可以借給他的老婆玩玩 。我說等一下 , 太多了很難決定 , 阿海的臉貼著我的臉頰 , 說他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 。

我仰頭尋找我要的的星星 , 可是 , 一個突然的詩句卻在剎那間 , 燃燒著劃過夜空 。

「 妳水光迷遑的眼睛 , 是最美最近的星星」
「 誰的詩 , 好美」
「 不知道 , 聽藍天唸過」我的神情黯然了 。

阿海鬆開手 , 站起身 , 走了幾步。
「 甚麼時候 , 我才能完完全全的擁有你 ? 」
「 阿海 ...... 」
「 我在那裡面嗎 ?」阿海指著我的心 。
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。

有一天 , 阿海很晚才回來 , 他喝醉了 , 走進門 , 拿了一束紅玫瑰給我 。

「 只有我 , 才可以給你愛情 , 藍天不可以 ......」

我倒了一杯水給阿海 。
「 只有我 , 才可以被稱為稱為丈夫 , 藍天不可以 ......」阿海走過來強吻著我 : 「若舞是我的 , 不是妳藍天的 ... ...」
我用力推開阿海 , 濃濃的酒味嗆得我喘不過氣來 。

「 我不能親我的老婆嗎 ? 還是妳只肯給藍天親 , 兩個女人呵 。妳到底在想甚麼 ? 告訴我好不好 , 妳到底在想甚麼 .......」阿海抓著我的手 。

「 阿海 , 我不知道豢是真的醉了 , 還是借酒裝瘋 ,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你談藍天 」 我掙開阿海的手 。

「 我就知道 , 妳愛的是藍天 , 我算那根蔥 , 竟然想要得到妳的心 ......」阿海在笑 , 可是他也在哭 。

「 阿海 , 對不起 ! 」我也哭了 : 「給我一些時間 , 好不好 , 我們從頭開始 。」

「 妳做得到嗎 ? 」阿海還沒絕望 。
「 給我一點時間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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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十 )


那天以後 , 我很少提起藍天 , 我把藍天藏在心底 , 藏在午夜夢迴 , 只有醒睡的邊緣 , 我才可以很放肆的想念 , 我真的想念 。

和阿海之間似乎風平浪靜 , 可是我知道阿海知道我在壓抑 , 因為我答應要從頭開始 , 而他甚麼也不說 , 只是安靜的等我 , 回頭 。

原來 , 愛一個人可以到達這種深度 , 即使知道對方的心已經不在 , 仍然 , 苦苦等候 。

有時候 , 看著阿海熟睡的模樣 , 我會偷偷親他一下 , 也許 , 是為了報答他的愛 ; 也許 , 是因為他是我的丈夫 ; 是也許 , 我要開始習慣去愛他了 。

後來 , 和阿海努力存錢 , 準備開店 。

其實是在一次散步的時候 , 我忽然說真想要開一家小小的咖啡店 , 可以放自己喜歡的音樂 , 陳列自己喜歡的擺設 , 泡自己喜歡的茶或咖啡 , 遇到不喜歡的客人還可以叫他滾開 。

我沉醉在遙不可及的想像中 , 阿海聽了笑一笑 , 說為甚麼會遙不可及呢 , 那就做啊 , 我以為阿海是開玩笑的 , 沒想到他真的認真 , 他說錢的事他去想辦法 , 我只要負責去學怎麼泡茶煮咖啡 , 和 , 想一個店名就好 。

半年以後 , 店裡的一切準備的差不多了 , 阿海問我店名是甚麼 , 說等招牌來 , 再找一個好日子 , 就可以開張 。

我說「尋找藍天」 , 想了很久 , 一定不會跟別人重複 。

「 尋找藍天 ? 為甚麼還是她 ? 為甚麼 ? 」阿海苦笑著搖頭 。

「 對不起 ! 是我不好 , 我只是 ...... 再換一個店名好了 。」

「 不用 ...... 明明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, 我竟然還在裝傻 , 還不肯承認 , 我真的得不到妳的心嗎 > 我的愛難說都是多餘的 ? 為甚麼藍天死了那麼久 , 還可以擁有妳 , 而我每天在妳身邊 , 卻 ...... 為甚麼妳不肯像愛藍天一樣的愛我 ? 」

「 阿海 ...... 」

「 妳說要給你時間 , 好 , 我就慢慢等 ,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等到妳 , 我真的以為 ...... 我好嫉妒藍天 , 嫉妒 , 妳懂嗎 ...... 沒想到 , 我就然會輸給一個女人 ......」

「 妳知道嗎 ? 有一天 , 我躺在床上還沒睡著 , 突然間我感覺到妳在吻我 , 我真的好高興 , 好高興 , 可是我卻不敢睜開眼睛 , 因為我很害怕那樣的幸福一下子就會不見了 ...... 」

「 為甚麼妳不要我的愛 ? 為甚麼妳只要藍天的 ? 到今天 , 我應該要死心了 , 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 , 妳都不要了 , 我還能怎麼辦 。」

阿海說完 , 很傷心的離開 , 可是我知道 , 這一次他不只是遑論了我的視線 , 也離開了我的世界 。

我才明白 , 一直以來 , 我在欺騙自己 , 這場婚姻只是施與捨的遊戲 。

原來 , 愛 , 有它自己的記憶 。
我和阿海離婚了 , 得到十坪大的公寓和那間小小的店 , 阿海說他不想賣咖啡 ,
所以 , 我只好獨自去付店租 , 獨自支撐這一家名喚「尋找藍天」的小店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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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十一 )


「 尋找藍天」剛開幕的時候 , 阿海來幫忙 , 他說 , 既然做不成夫妻 , 至少還有同窗情誼 。

看著阿海 , 我不曉得要說甚麼才好 , 他一直是暖暖的風 , 只是 , 吹不進我的天空 , 對於他 , 除了滿懷的歉疚 , 只有感謝 。等到店的步調上了軌道 , 阿海說他要走了 , 我問阿海還可以再看見他嗎 , 他說不知道 。

「 對不起 」我真的不曉得還能說甚麼 。

「 算了 , 只要妳好好照顧自己就好了 , 算我欠妳的吧 , 說不定下輩子 , 輪到妳來還我了。」阿海自我解嘲著 。

「 可以有臨別一吻嗎 ?」 阿海看著我 。
我點頭 , 阿海把我擁進懷裡 , 在我的額頭深深吻了一下 。

「 就這樣吧 ! 」他終於放開我 。
我看見阿海的眼中的淚 。

從此 , 我是真的 , 一個人了 。


阿海走了 , 店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 , 我想再沒人來幫忙 , 一定會瘋掉 。

於是 , 我在門口貼出了徵人啟事 。

「 請問 , 在徵人嗎 ? 」倒茶的時候 , 一個年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。
我撎頭看著眼前的人 。

「 藍天 ! 」我叫了好大聲 ,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, 離開九儅的藍天 , 竟然出現在面前 。

「 很 ...... 對不起 ...... 我不是藍天 ...... 我叫陳天藍 。」

「 陳天藍 ...... 哦 ! 非常抱歉 , 嚇壞你了吧 , 你跟我一個朋友長得很像 , 我以為你是她 , 真是對不起 , 來應徵的 ?」我盡量掩飾自己的失態 。

「 嗯 , 剛退伍 , 在補習班上課 , 想準備環工技師的考試 , 可是又不願意向家裡拿錢 , 所以 , 希望可以找個打工的機會 。」

陳天藍笑著說話 , 像個靦腆的小孩 , 我看見他的酒窩了 , 淺淺的 , 不像藍天的酒窩深得會攝人 , 而且 , 他的在左邊 , 藍天的在右邊 。

「 好 , 這個工作輕鬆的時候會讓你無聊到去發呆 , 可是 , 一忙起來 , 會覺得三頭六臂都不夠 , 還有 , 店的收入 , 只剛好給得起少少的薪水 , 有興趣嗎 ?」

「 我會全力以赴 , 只要你肯給我機會 。」
「 好吧 ! 明天上班可以嗎 ?」陳天藍很認真的點點頭

「 你把資料填一下就可以了 , 下午五點三十分到晚上十點三十分 , 一個小時九十元 , 當年調一次薪水 , 附贈晚餐 , 月休四天 , 如何 ? 我只能付得起這麼多 。」

「 明天我會準時報到 , 謝謝 」

陳天藍填完了資料 , 滿心歡喜的離開了 。

二十二歲 , 好年輕的陳天藍 , 感覺像個小孩 , 就像藍天 , 令人不設防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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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十二 )


自從天藍來了以後 , 空氣中彷彿多了一些快樂的因子 。

天藍很勤快 , 才一個月 , 就熟悉店裡的一切 , 他很細心 , 會收拾好我做不好的事情 ;
要是沒課的時候 , 總是提早來店裡幫忙 , 每次要算加班費給他 , 他都把錢退回 , 說不用 , 說喜歡這裡 ;
遇到公休 , 他總是騎著車 , 帶我到處走走 , 說有益身心健康 , 而且 , 他也開始分享著我的喜怒哀樂 。

我不知道為甚麼會那樣輕易的 , 就讓天藍走進我的世界 , 或許 , 他有一張酷似藍天的臉孔 , 或許 , 他笑起來的樣子像藍天 , 或許 , 我把他當成藍天了 。

「 江姊 , 妳蒐集貝殼啊 」
「 大部分是藍天送的 , 就是那個跟你長得像的人 , 只要她去潛水 , 就會帶貝殼回來給我 , 她說這是我們倆的記憶 。」

「 藍天有帶妳下去玩過嗎 ?」
「 她很想 , 不過我不肯 , 小時候差點淹死 , 就敬謝不敏了 。後來 , 藍天每次去潛水回來 , 就會告訴我她看見甚麼了 , 因為她希望我也能看見 。」我彷彿看見剛浮上岸的藍天 , 一頭濕轆轆的髮 , 坐在水邊 , 把玩著貝殼 。

「 我喜歡這個人 。」天藍回點頭 。
「 我也喜歡 。」

「 這個很特別 , 看著它 , 好像有海浪拂過 。」天藍拿起一顆貝殼端詳著 。

我心底突然一震 , 天藍拿起的貝殼就是藍天給我的第一顆貝殼 。
她說這顆貝殼讓她在陸地上的時候會有海洋裡的感覺 。十年後 , 我就然聽見同樣的話 。

我快要分不清藍天和天藍了 , 他們如此近似 , 卻找不到原因 。

我的三十二歲生日 , 天藍說可不可以放假一天 。可是不是公休啊 , 我說 。那就把公休提前啊 , 天藍說 。

「 有事嗎 ?」
「 我想帶妳去看一樣東西 。」
「 甚麼 ? 」我很好奇 。
「 現在不能說 」

臨走前 , 花店送來了一大把的鬱金香 , 卡片上署名是阿海 , 沒想到他還記得 。

「 好漂亮的花 , 誰送的 ? 」天藍幫我把鬱金香插進花瓶裡 。
「 阿海 , 我前夫 ! 」
「 哦 ! 好了 , 可以走了 。」天藍的語氣黯了一下 , 隨後又開始飛揚 。

一個半小時以後 , 才知道天藍要帶我來看的東西在海邊 。
走了一段路 , 天藍說要爬到岩石上才看得見 , 真不知道他要我看甚麼 , 神秘的天藍 , 一路上問他都不肯說 。

「 妳看 」天藍指著岩石下方 。

我看見大大小小的石頭排成了一列祝福 。

若舞 妳笑起來的樣子很美 生日快樂 天藍


「 這個 , 送給你 。」天藍水上多了一枝紫色玫瑰 。
「 謝謝 , 甚麼時候排的 ?」

「 昨天 , 我想 , 妳應該會喜歡 」

眼前的天藍 , 就像十年前的藍天 , 總是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, 讓人驚喜 , 又感動不已 。

後來 , 我和天藍沿著海邊散步 , 人很少 , 整個天空顯得寂靜空曠 , 我聽見天藍在哼歌 。

「 喂 ,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, 唱出來聽聽吧 !」

「 壽星要聽歌啊 。 」
我說要 , 還沒聽過你唱歌呢 。

Met you by surprises I didn't realize
That my life would change forever
Saw you standing there I didn't know I'd care
Dreams ate my reality
.........


「 江姊 , 妳還好吧 」天藍抽出面紙來擦乾我的眼淚 。

「 很抱歉 , 想到以前的事了 。」我的淚突然而來 , 止也止不住 。

「 我還以為我唱得太難聽 , 把妳嚇哭了。 」
「 藍天也唱過這首歌 , 她說要送給我 , 還弄了一個謎題 , 這大概只有她才想得出來 , 若有似無的淡煙流水 , 你猜是甚麼 ? 」

「 若有似無的淡煙流水 ...... 是不是妳的名字 ? 」天藍想了一下 , 就講出答案 。

「 當初我想了很久才想通 , 只是 ...... 再也沒有機會對藍天說 。」

「 為甚麼 ?」
「 她潛水 ...... 出了意外 ......」
「 對不起 ! 」
「 至少 , 我還是把答案想出來了 。」

整個午後 , 天藍陪著我在海邊吹風 。
我好想藍天 , 我用呼吸想藍天 , 我用眼淚想藍天 , 我用全部的心 , 想念 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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